顾缘没说话了。
如果不通过自己努力,就必须要依靠别人的力量。
他们现在也没有能够信任的力量。
一旦借助这些力量,不仅要受到种种限制,还会加大暴露的风险。
顾缘没有给出其他建议。
宿清说:“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几个小时的艰难行走,他们终于从一块碎石下面钻了出来。
呼吸到外面空气的那一瞬,宿清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清新了,但他一探出头,眼前就出现了铺天盖地的黑色爪子。
天上飞的,路上跑的,轰隆隆地奔跑过来。扬起一路灰沉。
宿清:“……?!”
爪子和前掌交替碾压过脑袋,皮肤上的肉还被尖锐的东西剐蹭了一下——
宿清差点死在这场踩踏事故里。
几十秒后,这群变异种走过,宿清在废墟里,很久之后才爬出来,坐在一旁。
他自闭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友好了。
在他们身后,原本巍峨高大,极具科技感的梦协大楼已经化作了一摊碎石,除了一些带有颜色的材料,已经完全看不出以前的辉煌了。
不知道石头下面有没有人。
但宿清在地下走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一个活人。
宿清坐在旁边,看见废墟里有一抹很显眼的黑色,像是钢琴的光泽。他再一睁眼,那抹黑色又不见了。
顾缘走到宿清旁边,说:“其实还有个办法。”
“有一种觉醒者,他们能够让人变小。”
管理局会定时收容小孩。
拼不过实力,拼不过势力,他们还可以拼年龄。
宿清呆了一会,脑子又处理了一下刚才听到的信息,过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说:“好。”
那位觉醒者在黑市旁边的一个自建村里。
顾缘进去和那位觉醒者商讨。顾缘说,那是一位极度社恐的觉醒者,自从大灾变目睹过自己亲人异化后,就再也不肯见任何人。
宿清不知道他怎么肯见顾缘的。
也许高中生已经脱离人类范畴了吧。
顾缘说需要一两个小时。这么宝贵的时间,当然要好好地利用起来,宿清蹲在门口,选择了一条最高效的时间利用方式,发呆。
并不是在思考人生,也没有在思考未来,他盯着路边的一束野草发呆。
说起来也奇怪,灾难改变了人,改变了动物,唯独没有改变植物。
就算世界倾踏,花还是花,树还是树。
宿清以前和莫如探讨过一个哲学上的问题。
莫如问:“如果让你变成除了人的东西,你想变成什么?”
宿清想了想:“氮气。”
莫如:“氮气不是惰性气体。”
宿清又想了想:“那我想变成惰性气体。”
莫如嘴巴略微紧了一下。
宿清察言观色,飞快补充:“想变成猫吧——可以被人关在笼子里的那种。”
莫如问为什么。
宿清认真分析,并且举出了一个让莫如无法反驳的例子:“因为可以好好睡觉。”
紧接着,宿清反客为主,“那你呢?”
“我变成什么?”莫如想了想,随后略带着嫌弃地对宿清说,“变成草吧。”
“啊,”宿清说,“为什么?”
莫如讲了个冷笑话:“可以看见人就上去草。”
“····”宿清反复查看周围有没有人看过来。
曾经美好的校园生活一去不复返,在外面的这三个月,他经历了许多的坎坷挫折。
从被学校逐出去,到极限逃生写作业。
从兼职搞卫生,到单位变成废墟。
他整个人也在一夜间成长。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让他再回去重选一遍。
他——依旧会选择惰性气体!
宿清是个非常坚定并且目标明确的高中生。
不过真要说的话,做一根草也不错,可以躺在路上,什么也不做,淋一场雨,吃一车尾气,在某个无人知晓的黎明交替着生命,短暂却又热情地记住每一个瞬间。
变异种不会攻击一株小草,人类也不会将目光落在路旁的小小植物上,除非有一天,一场大火蔓延过来。——这也许就是一种宿命。
一片落叶飞过,碰了一下宿清的额头,宿清立马回过神来。
他看见眼前更加破败的筒子楼。
迁徙路线的突然改变,黑市的部分居民房,也遭到了不小的打击。
宿清面前的一栋筒子楼,已经摇摇欲坠,形同危房,裸露在外的电线和铁丝都断裂开来,门板倒在地上,只有里面的铁架床仍完好无损。
有人跪在楼前,整个人跪伏在地上,不断哭泣。应该哭了很久,声音哑得听不清内容,宿清只能偶尔听到几个格外清晰与陡然加重的音节:“……孩子。”
宿清推测,大概是死了。
她的身边没有尸体,宿清也不知道她的孩子究竟多大了。
只能从那一句撕心裂肺的话中听出来,大概不大——
“早知道就把你送去管理局了。”
管理局会集中收容小的孩子,通常在七岁以下。梦协的人说,七岁以下的孩子,更容易觉醒。因为骨骼和自我意识,都还没有完全的定格,更加能够适应新时代与新的环境。
一波变异种潮过去后,有人难过,自然也有人开心。
一个断了手的人,在一片碎石上到处打滚,皮肤和脸上被划开一道道口子,血液混着眼泪都流了一地。
还有一个穿着小丑衣服的人,捧着周年庆的名单。蹦蹦跳跳,哼着不成曲调的音乐。
更离谱的,还有人,坐在废墟里,头发和衣服都很脏乱,嘻嘻地用石头把自己埋起来,念叨着:“我是石头····我是石头!”
宿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胸口都是沉闷闷的气,像黑云堆叠,世界都不明朗。
一个人坐在宿清旁边,宿清一看,觉得眼熟,再一想,似乎是那一天在小龙虾的馆子前面碰见过的盲人小提琴家。
靠的近,宿清才看见,这个小提琴家,他的眼睛很白——没有一点颜色和生机。一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