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瑟虽有四十余,但身体康健,并无垂死征兆,此时说这话未免也太早了些。
不过很快,华倾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一夜间,华瑟竟双鬓皆白,她日日守着那瓷罐,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摩挲着,如同魔怔了一般。
华倾虽然只有十四,但本就早慧,隐约察觉到了,瓷罐里的骨灰,正是师父心之所在。仿佛那之前所有活着的日子,只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相守的到来。
华瑟以不可预料的速度消瘦衰老。
直到一天晚上,华瑟将华倾叫到了房间。
“华倾,”华瑟抬眼望着眼前少女,难得软了语气,“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虽然不曾问,但一定看出了些什么。”
华倾紧抿着唇,半晌没有应话。
“你如今所学,已不下于我,即便我离开,亦能放心你能好好照顾自己。此生我有颇多悔恨,唯一庆幸的是当初心软将你捡回,抚养长大。”华瑟探出手来,第一次轻轻抚摸华倾的头,“我做得不好,但你需知晓,这已是我能力所限。我做不来一个好母亲。”
华倾的双眼倏地红了。
她并不曾怪过师父,从来不曾。
“谢谢你这些年陪着我,如今,我该去陪另一个人了。”华瑟的唇角微微扬了扬,这是华倾第一次看到华瑟笑。她眼角的皱纹微微拢起来,慈眉善目,与平日里的冰冷肃然判若两人,“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师父。”华倾的泪终于落下来,她抬头去看华瑟,红了眼。
华瑟的指腹擦过对方的脸颊,泪水温热,她轻声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一直都以你为傲。以后的人生,就要你自己走了,师父希望你能找到一生相伴的人,不要像师父一样,徒留后悔和遗憾。”
“徒儿谨遵教导。”华倾望着师父将瓷罐拢紧,低下头去。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知道,她留不住师父了。
第二天,华瑟就死了。
她神色安详地躺在榻上,唇角还如那日夜里般微微扬着,仿佛只是睡熟了,正在做一个美梦。梦里有她最爱的人。
华倾料理完了后事,在华瑟坟前磕了三个响头,才离开了乌县。
茫茫天地,孑然一身,华倾不知去处,如无根的浮萍,游荡在江湖之中,心中了无牵挂,倒也洒脱自在。
身在江湖,便有纷争,何况是她这样桀骜不驯的性子,吃不得半点亏。
她记得那天正好是冬至,下了很大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