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只是还没想好而已。”盛以航绷着脸道。他站起身，“我去河边看看。”
没等枝桃回复，盛以航就已经离开茶摊十来步远了。茶摊外就是渡口，停泊着一艘纤细的小船。一根长长的竹竿从船上延伸出来，直直地将夜幕上的矮月割为两半。
船夫蜷缩在船上，浑身漆黑，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完全看不清其中的细节。船夫见盛以航走到他面前，才缓缓开了口，声音极其沙哑，似乎随时都会彻底哑掉，“出示船票和花灯的请求。”
船票他有，花灯的请求又是什么？盛以航问了，船夫说：“你去找小花灯，她自然就会给你。”
小花灯？不会是枝桃吧？盛以航回过头，正好碰上枝桃的视线，对方对他嫣然一笑。盛以航刚刚白嫖完，不好意思再回去，大不了今天先算了，明天再来也许就换了个服务员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也正好差不多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他默默切出菜单，退出云端，注意力重新回归到现实世界中。
第二天早晨，城际磁轨上，许可坐在盛以航对面，万分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昨天跟灵星说了我们今天去山城，她本来昨天说也今天出发的，但是永安的磁轨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他们都被堵在站里没法出区了。”
盛以航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本来约定的就是两天后，是我们提前出发了。”
“其实星星姐也想早点会面，当时我们主要是没想到能这么快就说服你，所以多预留了点时间。”许巧也道。
盛以航心想那不应该是交通部门跟柏灵星道歉吗，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他没有再说话，从南沼到山城要跨过半个国家，不过仅算路上的时间的话，只要两个小时就能到了。
窗外，山野飞驰。磁轨所经过的地方视野内多半没有人居住的痕迹，但是能看到由区中央枢纽发号施令的机械管理的农田或者果园。蜂巢本身极高的集约度使它在很小的范围内收纳了足够多的人，剩下的人也不需要生活在多大的范围内。城市之外，倒是让自然和人工智能做了主人。
要是哪天所有的人都死了，这些机器还可以一直运行下去，直到能源耗尽的一天。
出了南沼之后就没有雨了，当列车通报说即将抵达山城时，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刺在人的身上近乎疼痛。
南沼一直在下雨，盛以航几乎没觉得太热，穿着薄薄的长裤短袖也不太会出汗。但是山城不一样。几乎是在下车的一瞬间，他脸上就蒙了一层汗。
三个人进了枢纽站室内的那一刻几乎同时长叹了口气。许可看着盛以航道：“在南沼待了几天，都快忘了夏天是什么感觉了。”
盛以航点点头。然后果不其然两个人就开始商量去哪里吃饭。枢纽站内就有公共的食堂，但是需要提前预订。他们都没有预约，显然是吃不上了。
盛以航提议，“先去幽夜小径吧，附近总会有吃的。”
二人同意了。然后他们去到枢纽站外坐面包公交。阳光照射在裸露的手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缩起手，藏到背包后面。
山城跟南沼不是很一样。城如其名，这是山特别多，地势也上下起伏不定。城市磁轨不能用在倾斜度过大的地势上，南沼地势平坦，城市磁轨基本上遍布区内；而山城的磁轨大部分建在高架桥上或者地下，但总的来说还是没有南沼那么方便，因此市区内偶尔也可以看到自助租界的电动滑轮车的租界点。
他们的目的地在枢纽站附近的一片较为繁华的商业区中。脚下的街道位于山脚，向上看可以看到有往山腰和山顶去的小路。
目力所及范围内，有几十个人稀稀落落地分布在不同的地方。当然这种程度的繁华也只是对于云下的情况而言，若要与威尼斯云的人山人海比，那还是差得远了的。
盛以航没有说错，这附近确实是有吃的，而且不少。他们随便找了一家似乎看起来不错的饭馆解决了午饭，便继续走上去幽夜小径的路。
三个人在路边沿着屋檐拢下的阴凉处走，但这几乎无济于事。山城的太阳并不在乎它的光芒所笼罩的子民是否感谢它无边的威力，盛以航每吸入一口空气，都甚至感觉自己的气管处传来一阵暖意，浓稠得令人窒息。
幽夜小径在步行街中间广场的边上。比起威尼斯云上一个店占两个位的霸气，现实中它的店面倒是低调得多，只有一扇小小的门和一扇窗从一片店铺中露出了头。
店内光线很暗，顶着外面炙烤般的阳光，盛以航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只不过门面的装修倒是有一脉相承的特色，许可在前面推门，他跟在对方身后，随手戴上了过滤口罩。他瞥了一眼门楣上挂着的黄符，上面应该画的是道教的符号。铜质门把手已经被摸得包浆了，漆掉后的本体发着铜黄色的光。
这家店应该已经有点年头了。盛以航想。
凉气从门缝中渗了出来，盛以航最后一个进门。他伸手挡了挡门，然后轻轻关上。
过了几秒，眼睛才适应了室内的光线。他一眼便看到吧台背后墙上摆的那一个人头，以及像瀑布一样长长的从上面倾泻而下的乌发，发丝光泽细腻真实，让人一时分不清人头的真假。
好家伙。盛以航愣了一下。这是真的人头吗？人头标本吗？摆在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地方吗？警察叔叔没有意见吗？
他眨眨眼，回过神来，默不作声地四处打量起来。
地上的木板踩起来有咯吱的声音。进门后面前的墙上挂着一副精致的白线黑底的星盘刺绣，吧台上摆着一架结构非常精巧复杂的浑天仪，房间中央有一部通往二层的楼梯，墙上摆满了不少让人看着不太舒服的画，但画的内容又说不上有多么奇怪。其中一个角落的木桌上摆了几只流满烛泪的蜡烛，墙上钉了不少木墙架，上面摆着一些照片，相框上一丝灰也没有，显然有人会时常去打理它们。
许可走到吧台前，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盛以航这才发现吧台后趴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