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夜

如果有一天，一个像是只存在于故事中女孩突然来到了你的梦中，并向你宣布你所生活了二十年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一场虚假的幻梦——旧时代的诸皇从那如血般铭刻在岁月古书中所记载的故事中归来，仿佛在无声的宣告着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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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殿下，您醒了吗？”

皇再一次从那长久到仿佛是永恒的睡梦中悠悠苏醒，波澜不惊的眼瞳仿佛是那暴风雨将至前平静的海面，贪恋般再一次将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事物深深的刻印在自己的瞳底。

他缓缓起身，在那显得有些瘦弱的身躯离开女孩柔软大腿的那一刻，无数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首尾相衔的漆黑色龙旗随着冻原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秉烈北风而飒飒作响，在这本该属于生命禁区的雪原上高傲的飘扬。

纯白的雪花轻飘飘的落在同样漆黑色的甲胄上，追随于皇的战士们沉默着，伫立在狂风呼啸令无数生命止步的极北苦寒之地，静候着来自皇的至高指令。

连绵不知多远的军阵仿佛一片片漆黑色的沉默浪潮，覆盖在这片苦难之地入目可及的每一处角落。

跪坐在冰冷坚硬的雪地上的女孩缓缓起身，大片本不应该属于雪原的黑色军阵整齐有序的戍卫在皇与女孩的四周，而在那雪原之上的黑潮中，唯有女孩一人身着同样与这片冰雪大地同样纯白的长袍侍奉于皇的身旁。

“我睡了多久？”

“自三皇伏诛始，足有七十二时，三昼三夜。”女孩轻灵的声音适时的在皇的身旁响起，夹杂在那接连不断呼啸的风声中。

“如此便好。”

皇凝视着远方，北风咆哮着怒吼着撕扯那面纹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龙的旗帜。簌簌作响的皇旗或许是因为久经战火的原因而显得有些破败不堪，却依然傲立于这片完全被大自然的天灾所统治的土地上。

不远处是一片用于纪念那些逝者们的简易墓群，无数块缠绕着黑色布娟的无字碑默然耸立在这片被他们所征服的冻原之上，一柄柄长剑代替了用以收尸木棺，刺入木制简易墓碑前的那一小片土地。

少女的手缓缓拂过缠绕在那柄失去了主人的武器上的黑色丝巾，风中仿佛传来连绵不绝的幽幽哀鸣。

那似乎是亡者对往生世界的留念与不舍，只是无法再用言语传达，只得借助那呼啸而至的风声去述说那些生前尚未了却的遗愿。

又或是那些死去的士兵的灵魂在哭泣，因为是皇将他们带上这片满是苦难与哀伤的战场；

只为那一个虚无缥缈而不切实际的承诺。

诸皇早已罪无可恕。

皇沉默的看着这片被遗忘之人连成一片的墓群，数万黑色丝巾仿佛一面面旗帜般迎风招展。

但皇却并未因此而停下进军的步伐，无论拦在皇前方的是其余诸皇还是那所谓命运，皇都将一并斩之。

而如今其余七皇之中，已有三皇服诛。

女孩认真的看着皇的双眸，她那双绯红色的眼瞳仍是如初见时那般纯净，像是一颗在风雪中反射着太阳辉光的宝石般明亮。

“我的殿下，您也会感到悲伤吗？”

“不会，因为我是皇——”

倏然间，皇攥紧被手甲所包裹的拳头。

“即使众叛亲离孤身一人陷入被烈火焚烧的都城，我也依然会选择举剑战至最后一刻，直至此身迎来永不复行的终焉。”

“可我会难过啊，那些熟悉的人......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

皇轻轻的替少女拂去散落在那纯白色长发上的落雪，少女低垂着双眸，像是一只乖巧的幼兽。

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无话可言。只得保持那死寂到足以令人感到不安的沉默，遥望着仍是被覆盖在白茫茫一片的远方。

“所以你不会是皇，而我则会成为那最后的千古一帝，孤身一人承此冠冕。”

皇平静看着一言不发的少女，雪再一次落在女孩的肩上。

“你不会感到恐惧么，如果我也想杀死的别的皇那样，最后同样将你的一切也吞噬殆尽。”

他那双绯红色的眼瞳中倒映少女孤身一人的身影，世界依然如此喧嚣。

少女双手合于胸前，她的笑容在此刻显得是那样的唯美。风雪似乎也因为这样的笑容，而停下了自己肆虐的脚步。

冬日午时的辉光静静的散落在纯白无暇的大地上，仍有点点代表着生命的翠绿色点缀其中，结晶的湖面宛若宝石般反射着耀眼的辉光，而这一切交织而成的纯美，竟也略输那伊人笑颜三分。

只记得她说——

[这是我理所应当的宿命]

“......希望你能陪我亲眼见证，那最后一刻的来临。”

皇注视着那阳光照耀下的少女，她双眸中同样倒映着皇的身影，皇脸上的神情依然如此淡漠，就仿佛回到了他们第一次相遇之时，两位互不相识的人面对着彼此。

“启程！”

皇不再沉默，而是高声怒吼。他拔出那柄黯淡无光的佩剑，剑锋遥指向远方。

随着命令的下达，不远处那黑压压一片的鳞甲缓缓起身。纹有黑龙的皇旗被再一次的升起，沉重的行军步伐再一次响彻整片大地。

那金戈交织着呼啸而过的风雪，在那战士的盔甲上沉淀了一层微薄寒霜。

唯有那皇旗仍傲然迎风招展，不屈于风雪的肆虐。

悠扬而不知名的歌谣在这死寂一片唯风雪肆虐呼啸不止的大地上响起，不知是谁开的头；

皇却并未去阻止，而是静静的听着他们将那首气有些低沉的曲乐传唱得愈发响亮。

此一去，是为诛尽诸皇而铸就那无上的独一帝冕。

血染山河十万里，不破王庭不复还。

皇终归于沉默，而那眼瞳中深邃而又带着几丝微薄光亮的眼瞳却是愈发坚定。

“怎么了？我的殿下。”

皇只是缓缓摇头，在女孩转身的那一刻，双眸中同样仅仅倒映着少女一人的身影。

我又怎会舍得让你就此长眠？

仍记得那是一个慵懒的午后，淡金色的阳光散漫的洒落在不远处那片花海上，皇独自一人坐在花海中央不知何时搭建起的楼台中，双眸一丝不苟的阅览着手中那本不知名的古籍。

而一直沉默的像是影子一般伴随在皇身旁的少女也终于像是她的同龄人般，毫无顾虑的漫游在那片纯粹由鲜艳的耀金色交织而成的花海。

每当一阵风轻拂过撰写文字的纸张，那无数盛放的花卉亦随之尽情舒展自己的身躯，于那带来自由与新生的风中肆意摇曳。

皇缓缓抬起头，却意外的没有在那片漫无边际的花海中看见少女的身影。

再一次回头时，只见少女捧着一束花笑着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我的殿下，您喜欢花吗？]

那是一座被遮天蔽日的烈火所焚烧的城市，城市周围数千万朵郁金香连绵而成的花海在护城河的隔绝下于热浪所带来的风中尽情摇曳，亦如往昔。

燃烧中的城市宛若于地面冉冉升起的一轮朝阳，以整座城市自身为薪，久违的点亮四周昏暗已久的世界。

不时有一道全身被点燃的黑影从一条被浓烟所浸没的街道上跑向远方，原本高高飘扬在帝都上空的皇旗在火舌的舔舐下逐渐卷曲焦黑。

这并非是一场单纯的叛乱，而是一场变革，亦或说是——革命。

赤色的火焰带去了死亡，同时也带来了世界久违的光火。

皇伸出去一半的手陡然停留在半空，依然如死水般平静的双眸扫视着如今略显空旷的宫殿，漆黑的王座下早已是空无一人，正如皇所规划好的那样——

在这亘古常黯的世界中，总有人要以己身为薪去高举炬火。

孤身一人的皇独坐在钢铁浇筑而成的王座上，沉默的看着窗外陷入连天大火中的帝都。

大门被人缓缓从门外推开，余温尚存的血顺着大理石地板缓缓流入殿内。

皇却依然将目光放在窗外的那些花上，一如既往的傲慢。

逆臣们缓缓从门口蜂拥而入，那染红的脸庞上有多少是昔日战友的血液，连他们自己恐怕一时间都无法说清。

无所谓对与错，逆臣也好愚忠也罢，这都是他们自己最后所选择的路。

“无辜滋扰帝皇安宁，汝等可知此该当何罪？”

“陛下......”

“哦？事到如今汝等逆臣，还要如此假惺惺的对着本皇使用这个称谓？”

那暴君缓缓从王座上起身，并不算高大的身躯却压制着所有人不敢再多上前半步。宛若火炬般明亮的双眸倒映着所有人的身影，似乎要将他们永远铭记。

“在臣选择对皇举剑的那刻，便注定我们之间只能存留一方。”

皇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却并不是皇在伟大的征途中使用过的任何一柄。

那时一柄崭新的剑，一柄独属于暴君的剑。

“来，是对压迫着你们的皇举剑而向，亦或是俯首卑微怜悯祈而作奴隶苟活？”

皇对着逆臣们高声的怒吼，举起剑刃对准了他们每一个人。皇终于在他们的脸上看见了自己想要看到东西——对那至高皇权压迫的愤怒。

在烈火焚烧的旧日帝都中，作为暴君的皇迎来最后的毁灭。

这是皇为自己选择的结局，这也是皇一开始就对追随自己那些生灵早已许下的承诺——

给予他们真正的自由。

“我的殿下。”

手持利刃的少女缓缓上前一步，鲜红的血顺着剑身滴落。

“你来了。”

[你回来看我了吗？]

“请允许我为您献上最后的礼物。”

“那会是什么，一支舞吗？”

少女松开了手中染血的剑，在剑刃接触到地面，那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时；宛若华尔兹的舞曲按下了第一个音符，少女抽出另一柄佩剑，皇亦随着少女的动作而做出回应。

两道驶向不同路的身影此刻举剑交错在一起，钢铁碰撞所产生的清脆哀鸣在大殿中回响。

不时有几轮银白的新月冉冉升起，那是一次次极速的双方剑刃之间博弈所遗留的残影。

这美丽且残酷至极的舞蹈，那剑刃碰撞摩擦所产生的无数微微星火点缀其中。

皇竭力一剑震开少女，随后空着的右手对着空中虚握。漫无边际的黑色流光朝着皇的手心汇聚，似欲将世间所有的一切长夜承于冠冕之上。

逆臣们怒吼着，曾经为皇征战四方的金戈此刻却是指向曾经所宣誓一生所效忠的皇。

此役后，愿世间再无皇。

以皇之名。

勇士们满身血污疲惫不堪看着位于血泊中央，那终不再复往日荣光的皇，低垂着的双眸中突然出现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东西——

原来高高在上的皇，也会被尘埃般的普通生灵所杀死。

皇终于是如那既定中暴君的结局那般，沐浴在不知名的血中，半跪着迎来君命的终焉。

少女缓缓朝自己走来，手中紧握着皇所予以的佩剑。

原来我也会悲伤吗？

皇看着她高举起剑，泪水从少女精致的脸庞上滑落。

她那双漆黑眼瞳依然宛若星辰般明亮。

他很想替她擦去眼泪。

你又在为何而落泪呢？我的......

[晚安，我的殿下；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不要就此将我遗忘。]

少女猛然从那日复一日的噩梦中惊起，绯色的眼瞳倒映着纯净无暇的天空，此时的世界正值长夜将末晨曦初起之时，远方那于血与火的革命中即将迎来新生的城市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而笼罩在这个世界上那漫长的黑夜终于是迎来一丝初生曙光的降临——

长夜终尽，恭迎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