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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儿往南飞

类别:其他类型|字数:5W|作者:远宁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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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儿往南飞
一段打工往事的叙述,唤起多少人青春回忆。
《雁儿往南飞》最新章节(26天前):

一段打工往事的叙述,唤起多少人青春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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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原来的公司位于东莞虎门路东,在销烟池的北边,是和路东与沙角成一条线的一条街道旁,街道南北走向,喧闹狭窄,商户与公司紧连,平常都有业务往来,街道北面好吃来米粉店,街道中间东森鞋业,南面康华台球城,对门的辅华铝业公司都是我们老客户,他们都讨好我们公司,管我们叫“彩王”,说我们是虎门镇最大的彩印厂,当然,还有一个更大的彩王,就是康华彩印厂,那才是真正的印刷“大王”,公司刚投产时,他们就开始承接国外钞票印刷业务,不会印书,把印刷的外国钞票换成自已的钞票,康华彩印厂的员工说,他们公司的产品能否继续很难说,八成得破产。我问什么是破产,那员工说,破产就是厂子要关门,我看着那员工说厂破产的时候一点不着急,好象一切都是预先安排好似的。

我常到对门去看外国钞票,外国钞票实在胡里花哨,有男人头像,也有女人头像,有的头像戴了帽子,身上穿的衣服纽扣金光闪闪,很好看。公司有规定,员工外出必须交出厂牌,说万一有人来找,好说明出处,可是我终究抵挡不住那花花绿绿外国钞票的诱惑,一有空闲,爱去康华转悠,公司甭阻拦我,也阻拦不了我,后来公司只好给我们多发了一百元的薪水。但看着自已手里的钞票,老是一色的头像,金额最大的也只是一百元,我知道,一百元下面最大的是五十元,接下来便是十位数字的钞票了,人家外国一张五千元面额的钞票就顶咱们几十张了。

五星印刷厂是我们的大股东,但并没有彩印业务,主要是证券投资,房地产开发。五星印刷厂很少有客户在外埠,因为他们的印刷设备陈旧,毫无科技含量,属于打蜡刻字的印刷阶段,厂里员工的薪水来自我们公司的利润上缴。

领导说,没那么简单。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压力挺大。主要是公司利润为零。我们公司主要客户就在路东街道,但关键业务往来都要主管签字。路东街道的客戶关系不是很融洽,一不小心,便掉进了商人们的陷阱。他们惯用高额回报率诈骗,只要你一投资,你的资金就永远无法回转了,按现在的说法就是金融诈骗。在二十多年以前,就有太多的神秘色彩。公司里的业务非常单调,主要是一些教材、单据的印刷,其实也想印一些外国钞票,可是没有订单,只好印了自己公司里的一些标语,象什么“厂兴我荣,厂衰我耻”,什么“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想印什么就印什么,一直印到大家都觉得无聊,路过公司门口的人也懒得去看,把头昂得高高的,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有时候公司里放假,我们在当地人的陪同下到北面的“好吃来”米粉店去转悠,好吃来米粉店是一家老店,曾经在虎门销烟时生意很兴隆。据说吃了店里的米粉,对鸦片就不屑一顾,有“百年老店”的称号,后来北方面粉抢占市场,曾一度改为“汤面馆”。在我的记忆中,“好吃来”米粉店布置很讲究,光碟子和碗都有来头,非景德镇官窑不上桌,门头上有一块镶金字的“好吃来”大匾,大匾的“来”字是繁体字,应该是林则徐时代书法家的手笔。米粉店给我的印象是干净、整洁,店里有六排桌椅,墙壁上挂了许多字画,岭南派,山水为主。但我对字画不在行,也不敢班门弄斧,妄加评议。米粉店里的伙计并不多,平时很热情,见面都客客气气打招呼,顾客多的时候,伙计们吆喝起来,生意兴隆时,店里还能给顾客多加一碗汤菜。我虽然是外地人,却也看出这里的门道,这家米粉店真正客源是康华彩印厂,康华彩印厂的老板姓郝,据我推断,“好吃来”是取郝的谐音。当地人说,在挂店堂大匾时,不能用“郝吃来”,因为那样顾客有顾虑,缺乏大众化,有了私家乐的约束。当然,陪我们去逛店的那个当地人也是这个郝老板的本家,只是出了五服,我问什么时候出的五服,他说他们的祖宗在林则徐虎门销烟后就分了家,宗姓分了支。

其实这个郝老板对外地人并没有全心实意,从他们端出来的米粉就知道了,所有的吃客都有这本事,谁把自己当外人,一吃就知道。在米粉店,当地人与郝老板热情地谈聊,郝老板说到兴致时,还不时用手敲打桌面,来了两句粤剧“双飞燕”,我们对广东话一点兴趣都没有,干脆走上街头,街道旁有一个爱华影剧院,剧院旁边贴了大大的影视通知,今晚7:30,香港武打片《决战江湖》。公司里人告诉我,这里放的电影,没有一部是普通话,若要看懂电影的内容,就必须有四大天王主演,我问哪四大天王,他说,四大天王就是香港四大明星。

我说,内地不也有许多明星吗。

他说,内地的明星全是广告吹出来的,不如香港明星有真功夫。

我问他,那香港明星怎么都会有功夫呢?他说,当年天津的霍元甲打败俄国大力士以后,他的大徒弟陈真并没再把真功夫传承下来,霍家拳以至于流失海外。象成龙的功夫片就是李小龙的翻版,有过之而不及,李小龙的功夫是揉合了武当派与少林拳的精华,但美国人却不得要领,好在武术能健身,中国的武术灵魂在于恢弘扬中华武德,这一点上咱们国内人沾了光。

我说,那还是咱们内地明星值钱。

从他讲的李小龙功夫,我忽然想起了咱们国内差点都忘记的武侠,那就是燕子李三,据说李三的轻功在京津一带没有谁能过之,他行侠仗义,在巧取豪富之财以后,他会一文不少地散给穷人,但最终被官府记恨。只是这几年港台剧本走红,却忘记了国内还有这样一位了不起的武林大侠。

夏天到了,东莞每年的夏天都要刮台风,台风最大时能达十二级,我们经常看到珠江边有封船的通知,只有一些体积大的船只在航行,其余的都避在港湾。台风来的时候,广告牌与屋顶上的瓦片吹得到处都是,那瓦片在光溜溜的屋脊上打滚,翻跟头。再往远处看,电线被吹得火星直冒。街道两旁的大树会被连根拔起。我们在公司里的时候,台风一来,厂里得停产好几天。这天的台风比平时要猛很多,时间也很长。屋外只听”呼呼”的刮风声,公司门口的旗帜被吹翻了底,与柱子成一条直线。在惶恐不安中,公司里的水电工慌慌张张跑出门外。门外的电线杆刮倒后,横在厂里的铁栅栏上,我们紧张起来,大声叫喊,“快剪断电线,把杆子扶走”。风声太大,水电工工没有听见,我们们一齐喊,一遍一遍的,喊得嗓子哑了眼,厂里的厨师跑出来了,递给他一双洗衣服的长皮手套。原来电线已经横在杆子上了。听厨师的安排,水电工准备把电线剪断,好让电线杆扶开铁栅栏。厨师说,如果老这样下去,整个厂房都会过电的。水电工用力把电线拉直,在强风中艰难地掏出一把老虎钳,猛地剪断了那根搭在地上的电线。这时风越来越大,水电工与厨师点站立不了,他们摇摇晃晃跑到院墙的角落里,像是在跳交际舞,不一会儿,风小了,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回到写字搂。

刮大风,刮大风,今天还是东南风,明天就要变成西北风。

听说公司要放假到虎威炮台参观。

到虎威炮台,公里的员工都沸腾了。

虎威炮台在《林则徐》一书中有描述。当时的炮台建在山上,后来鸦片战争中,英国的舰船装上了大炮。虎门炮台便从山上移到山下,但这给直射海面造成困难,于是在山下开了掩体,又开了隧道,炮台放进隧道里,既能进攻,又能防守,是海战中的一个奇迹。

虎威炮台是在珠江边,公司到虎威炮台参观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那时不像现在,全国各地旅行社遍地开花,想到哪儿玩就去哪儿。我们那时要做好登记,还要带一点干粮和矿泉水,那时虎威炮台不像现在是一个景区,只是一个历史古迹地。

在二十年前,去虎威炮台得坐摩托车,不像现在,坐公交车几分钟就到了。每次去,我们都把时间掐算得很准,不多不少,两天,还得是天气晴朗的两天,那时虽然有天气预报,但因紧靠珠江入海口,天气有时也真不好准确掌握。

虎威炮台参观的季节是夏末秋初的,早晚天气逐渐转凉,江边有许多渔民在撑网捕鱼,天气不冷也不热,是放开玩、放开了吃的季节。

我们喜欢外出参观的季节。

虎威炮台也是我和大海真正接触的开始,这里我知道了什么是大海,什么是沙滩、海浪、仙人掌、老船长,以至我后来在广西北海,在天然海滨浴场,眺望南部湾,看到越南的船只也不觉得稀奇。

我们出发那天,厂里的司机班叫来三辆摩托车,停在厂门口,员工们与摩托车车主讨价还价,因为人家不愿去,司机只跟他们说去“沙角”,并没交代去哪儿。如果说去虎威炮台,摩托车主也就不想去了。嫌虎威炮台地方太偏,回来拉空,挣不着钱。司机师傅下住地给人家说好话,还答应送她们一罐o#柴油,摩托车主这才勉强答应了。原来去虎威炮台是可以骑自行车的,路东街有专门租自行车的。有许多自行车刷了黄颜色的漆放在雨棚里面,供人租借。讲好价钱,车主在自行车上贴了号码,留下身份证复印件,租方骑上就是。那自行车我骑过两次,出租方交代,骑自行车不准带人,只可带少量行礼之类,否则加价。还说骑自行车不得人为损坏零件,骑行前自已检查车灯,车闸……。可是这回我们不能骑自行车了,因为修路,车主们怕自行车扎在地面的碎石上,有去无回,都把自行车处置了,这就使得虎门小学门口停放着许多五颜六色的自行车,是低价卖给那些学生骑车上学去了。

跟摩托车谈好价钱,小张把准备好的饼干,矿泉水拿出来,一件一件绑在摩托车后面的架子上。我们巳经迫不及待了,上了车,主管还在公司门口磨蹭,给看门的打招呼,你们守门,多吃点苦,保安说,尽管去好,我们在公司,请你们放心。公司的规定特别多,手续复杂让我们反感,我们巴不得公司保安快点进去,好让我们上摩托车走人,好不容易全部人员上了车,我们的摩托车都在街北拐弯了,保安还在门口眺望,员工们说,那些保安是担心我们白得一天的薪水。

摩托车三拐两拐到了沙角,那时的沙角正在修发电厂,老远就看见电厂的烟囱,临近沙角时,电厂正在发电试验,黑烟直冒,路上灰濛濛一片,我们喜欢这里。拿出包里旧厂服,用手高高举起,有如古战场举着大旗的士兵,那烟雾濛濛便是万马奔腾的古战场。主管说,不得拿出厂服,给别人看见,损了公司的形象。

在外面打工受得约束可真多啊。

出沙角是一片红树林,虎门港的船只都停靠在这儿。这里永远都杂乱无章,管理无序,破鱼网在树枝上挂得到处都是,一些死鱼儿,小虾米随意扔在树底下,腥味冲鼻。但挂在树上的椰子倒挺招人喜爱。那时的虎门港口叫码头,都是打鱼人家随便找几块石头丢在江边,也没有拋锚的木桩,泊船石头沿着江水方向一致排开,按船出方便,平行就可以了,用一句建筑学行话,叫船到码头自然直。码头隔三差五就有人挑着担子,手里拿着纺锤针,过来修鱼船或鱼网。修理鱼船和修鱼网是需要经验的,他们把撑破了的网眼扩大,再换下小网眼鱼网,因为大鱼沿江上水,小网眼鱼网就要用到太平河码头上了。这些鱼渔修网的人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过了码头往北拐,路渐渐不好走,两边都是沙滩,路面坑坑洼洼,有的沙滩上堆满了淤泥,淤泥上面有时还能看见几只乌龟在泥地里慢慢爬行,后面留下一串足印。逢到这种时候,我都要扭过头去张望,看淤泥上除了乌龟以外还有别的什么动物。主管不允许我们东张西望,我们偏要去看,主管说我们吃了豹子胆,不像公司里的员工,像社会上的混混儿。其实,我也想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好吃来米粉店里吃过的沙虫,倘若能在这儿捉到几只沙虫,回去拿清汤煮了,我们回去以后也可以开一家“海鲜来”的餐馆。

摩托车主开始抱怨,做后悔状。主管就一元一元地开始往上加钱,这对主管来说,加的钱都是计划内的,并没有超出预算。开摩托车的说这地界以后说什么也不会来了,怕回去轮子陷在泥里,她说她的同伴以前轮子陷进泥巴里,半天都打不着火,把发动机壳子拆开来一看,里面全是泥沙,敢情是把摩托车当做自行车了。主管说,这几天没有台风,回去路上的泥很快就会干了,路干了,发动机里就不会有泥了。我说,回去我们凑份开一家沙虫海鲜饭店,摩托车主回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太阳刚露出江面,我们就到虎威炮台了,摩托车车主把车停在炮台下,说什么也不愿往前开,说前面也没有路,还得推着车子往前走一截,我们开始讲的目的地是沙角,并没有说是虎威炮台。我们和主管只好下了车,大包小裹地拎着东西往炮台上走。

我们去的古迹就叫镇威炮台,看管炮台的是湖北籍的一对夫妻俩,男的就是我们这位主管的姨父,当兵退伍后转业到东莞。而我们的主管是湖南人,他们以前在一个部队,一个是在化学连,一个是在炊事班,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后来,他姨父托关系找了东莞民政局,而我们这位主管应聘到我们公司,从此两人工作经历大相径庭。主管原先有单位,但那儿的工资太少,后来就进了我们厂,而他姨父则成了炮台看管人。主管和他姨父文化程度差不多,都是初中毕业,不同的是主管在公司里处理一些档案文字工作,他的文笔是当兵时经常送饭到部队文书班,久而久之,他也就与文字打上了交道。他姨父看管古炮台,只知道古炮一些零部件的名称,别的知识好像也没见着。

他姨父有个儿子,在虎威炮台工作时出生的,取名叫强国。他姨父嫌这个名字太正规,顺了个小名叫蝈蝈,但周围人都蟋蟀蟋蟀地叫,叫得挺顺嘴,时间长了,知道他大名叫强国的反而没几个人了。蟋蟀爱唱歌,我们把他唱的歌用录音机录下来拿到厂子里放,厂长听了以后说,强国生在虎威炮台,可惜了。

我说,强国生在虎威炮台,国家不就更强大了吗。

厂长说,香港还没回归,回归以后那才是真正的国家强大。

我说,香港回归以后,那澳门不还在葡萄牙手里吗。

厂长说,澳门回归以后,那国家就可以超过亚洲四小龙了。

我真的搞不懂,厂长说,《东方之珠》这首歌你听过吗,“船儿弯弯入海港,回头望望沧海茫茫”。咱们当时虎威炮台火力不够猛,以至于让那些洋鬼子占了便宜。他们把我们的澳门强租以后,又租了我们的香港岛,九龙湾。

我问深圳河是怎么回事,他说,深圳一开始不叫深圳,只是一个河湾,属于GD省宝安县,鸦片战争那会儿,清军在珠江口吃了败仗,洋人把军舰一直开到广州。道光帝派琦善议和,就把香港出租了,就是以深圳河为界限。香港人和广东人来往从此受到限制,造成骨肉同胞难相聚的局面。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他们对虎威炮台参观这么重视,是这个不争气的大炮让广东人亲人分离。

我们还没到炮台边,一只大海鹰飞了过来,绕过了主管直奔向我,并在我们的头顶上盘旋了几圈,要不是我低了一下头,它的爪孑就要蹭到我的头发了,我说,走开!

那只大海鹰仍在盘旋,我顺手掏出一块饼干,它目不转睛地看着。

到底是秋天了。

主管说,一年了,海鹰还认识你。

我说,当然,我们是哥们俩,就像你和你姨父似的。

主管说,去你的,有你这么比喻吗。

我说,蒙古人下马吃饭,还把鹰搭在肩膀上呢。

大海鹰落在梧桐树上,头转了几下,又伸开了膀子,然后又收起来,想要飞走,却又不愿飞走。据说当年林则徐在虎门销烟时,他的手下就是拿海鹰报的信,以至于在销烟过程中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后来朝庭贬了林则徐的官后,虎威炮台周围的居民都有养鹰的习惯,出海打鱼时都带着海鹰,鹰也就成了渔民们的朋友。

大海鹰还在树上扑腾扑腾翅膀,不时回头看着我们,我和主管在旁边站着,主管说,这鹰招人喜欢。

我说,鹰通人性。

主管说,这只海鹰怎么知道咱们今天来了呢。

我说,它有千里眼。

大海鹰扑腾飞去报信,炮台看管人就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