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贫道神金道人

在被确诊为双相情感障碍那一天，任泉只感觉一切都变了。医生告诉他他是天才，干姐姐告诉他他是诡修，老大告诉他他是振兴特别行动科景城分部的希望，人灵界修士颤抖着告诉他他是灭世的灾星。老大说红尘界的修行路走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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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四月初春，到了雨水充盈的时节，景城自然不免俗，断续下了三天雨。空气冷下来，任泉身上却仍穿着一周前太阳高悬时穿的薄外套。

天气怪冷，他却连走到衣柜前重找一件合适的外套的心思都没有，更别提这一周的个人卫生清洁了。

他失业了。

无良老板连一分钱都没给他，他呢，一分存款没有，只能靠花被和美困月付勉强撑过一周。

这一周时间里，他投出去几百份简历，其中有二十多家公司的Hr回复了他，九家跟他约了面试时间，没有一家给他发了offer。

在这之外，还有十七条留言叫他去买房子，九条留言要他去银行上班，五条留言说现在网约车正火，要他去开车。

他倒是打电话咨询了：没车可以开网约车么？

电话那头响起忙音。

他的精神走到了崩溃边缘。

四月——四月十号就要交下个月的房租了，我也该滚蛋了。

他站在镜子面前，头发乱糟糟油成一团，久未打理的胡须弯曲着似一团杂草。他勉强捧一抔水搓了搓脸，依旧没有刷牙的打算。

后槽牙隐隐作痛。

手机屏亮起，手指无意识滑动、敲动，点开一个聊天框，划出去、点开、划走，直到他涣散的瞳孔聚拢，他再一次看到屏幕最上方一个方块字——姐。

消息的最下方是转账，两千。

再往上是一条三十多分钟的视频电话，再往上是：扛不住就回来，姐养你。

他的目光投向右，绿泡泡只一条：我看完病就回。

“景城第六人民医院白江院区，六医院有这个院区么？”

任泉皱眉看着导航，这是离他最近的一个医院，他看着眼前略显破旧的医院，扫看一眼自己的存款，紧一紧嘴唇，还是朝里走去。

第一次去精神病医院，总免不了惶惑，任泉自觉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但当坐在大木桌后面的医生捻动好几份问卷后朝自己投来锐利的目光时，他本就抖动不停的腿愈发控制不住了。

医生起身关上了门。

拉下门后的帘子挡住小窗。

打开换气扇。

任泉只听见医生鞋履落地咚咚作响。

他摘下口罩点了根烟。

任泉目瞪口呆。

“医生”他忍不住出声提醒，“诊室里不让抽烟吧？”

医生瞥了他一眼，干脆两脚翘起搭在桌子上，愈发吊儿郎当。他深吸一口香烟，烟气朝任泉吐去：“用得着你说么，小子。摆清你的位置，你是病人，我才是医生。”

说着，他抓起桌上的问卷朝任泉丢去，烟灰抖落在纸杯里：“只凭几份问卷看不出什么——心理疾病都这样，初步判断，天才病。”

“天才病？我？难道我就是那万中无一的天才？”任泉腾地站起身来，被医生一口浓烟喷地睁不开眼睛。医生没好气地抖落烟灰，敲动木桌笃笃作响。

“双相情感障碍，地地道道的心理疾病，只是得这病的天才多，落这么个外号，不是说犯病的都是天才！”

任泉似乎平静下来，两眉夹紧，看向医生：“那是不是说，得了这个病就能成天才？”

“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医生无奈扶额，稍稍正起身子，“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总睡不着觉？”

“不是最近。”

“嗯？”

“从小学——小学四年级开始，我的睡眠就很差。”任泉把椅子抽回来坐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

医生的背慢慢挺直，烟灰积了长长一截，落在了桌上。

“那——你有没有经常感到烦躁，骂人或是打人？烦躁过后会不会有一段时间什么也不想做，饭也不想吃？”

“有，当然有！”任泉的神情激动起来，两臂夸张地舞动着，“我那狗曰主管总是要我加班，我忍了他两个月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嘿，你猜怎么着。”

他的脸上泛出笑意，医生鼓励着他继续说下去，后背却完全绷直了。

“我当着全部同事的面揍了他一顿，给他打掉三颗牙。你看、你看——”

任泉把两拳伸直，举到医生面前，医生这才注意到他手背上好几条口子，左手食指中指拼起来一条结痂的血口。

房间里消毒水味道重了起来，医生不动声色，将只抽到一半的香烟摁熄在纸杯里，任泉不知什么时候又站了起来，声情并茂地表演着自己暴揍无良主管，周围三四个同事来拉架也被他揍了几拳，七八个同事围过来却不敢多动作的历史剧。正到高潮处，任泉突然转向医生，目光狂热而扭曲。

“医生，难道我真不是天才么？”

医生的后背上一条汗水滑下。

“咳，天才可不是自己说了就算的，我们还是回到病情上来——”

“难道我真不是天才？”

任泉脸色变幻，两眉夹紧，回忆着自己能被称为天才的时刻。医生说自己会不会烦躁，会不会低落——啊，那不就是我么？

越是回忆，任泉的自信心就越是膨胀，俨然要以天才自居。

他目光坚定地望向医生：“不，我就是，医生，我真是那万中无一的天才。”

一时间，医生微张嘴巴，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真的看到一团不定形的透明光晕从任泉眉心冒出，骇地他差点惊叫出声。

冷静！冷静！

他下劲拧了一把大腿，勉强组织语言要说什么又被任泉打断：“不用多说了医生，道理我都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足为外人道！”

说罢，他猛地拧开诊室大门，朝走廊两端扫看一眼，放声大笑，笑声里说不清的恣肆。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再看诊室里，医生再说不出话来，几次想要起身跟出去看看，最终还是颓唐躺倒在软椅里，摘下医生帽，汗气蒸腾着他一头茂密的红毛如火焰般燃烧，汗水顺着发际线迅速占满脸颊。

他摁着右耳外廓，组织语言：“老大，你都听到了？”

轻微的电流声后是长久的静默。

“嗯。”

“他——可能是这么久以来我接触过最疯的家伙了。”

那边传来哗啦哗啦的翻页声。

“任泉，男，23岁，无家族精神病史——我也闹不明白这家伙到底怎么一回事。”

医生不言，想了半晌，斟酌着说道：“老大，假如，我是说假如，一个人若还没有入道，还没开始修行，会有灵性蔓延么？”

那边轻咳一声，“你拿我取笑呢？我拿这事骗你都陈芝麻烂谷子了，你还记着呢？你收拾收拾准备撤离吧。”

“可是——”

“快点撤离！”

“我是认真的！”医生朝纸杯里泼了水，脱下白大褂，朝被屏风挡住的诊室后半段走去。

推开屏风，诊室的另一半全不类医院的干净整洁，墙壁上的白漆层层剥离脱落洒满一地，在空地当中，一个精巧的黏土小人双眼中喷吐豪光。

“看的次数越多，越觉得金哥和张哥牛逼。”医生赞叹一声，抓着黏土人翻窗跳下。

在背后，那诊室的“画面”不断抖动，如老旧胶卷卡带般在诊室和毛坯房间不断切换。

“你不会是说，你看到了任泉的灵性吧？”

医生站在空地上整理着衣衫，闷闷答到：“嗯。”

一阵桌翻椅倾的响动。

医生右耳一热，他下意识摸了摸，接着便是一声巨响，联络中断。

再看任泉这边，却是一会昂扬步态，一会佝腰耸背，嘟嘟囔囔念着，“猥琐发育，别浪！”“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于人下！”

“砰！”

当穿着病号服的光头撞到他身上时，他口中的话语已经进行到“歌颂任泉大帝”和“焚烧屠戮这满是渣滓的世界”（注1），当他愈发狂热的眼神转移到光头身上时，光头猛一哆嗦。

身后诊室里传来低沉的脚步声，以极快的速度朝门口袭来。光头眼中的恐惧愈甚，两股站站几欲先走。他犹豫的目光只在任泉身上停留一瞬，猛一扯任泉想拉着他跑，这一拉却拉了他自己一个踉跄。

光头一脸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在看向任泉脑后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任泉挣开他的手，目光灼灼盯着诊室，一股莫名的渴望从心底升起，驱使着他要往诊室里走去。

“大哥且去，任吾一试宝剑利否！”

注1：改编自英雄联盟奥德赛凯隐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