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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对头要我以身相许》是阿葵丸子所著的一篇古代言情小说,这篇小说主要讲述的是林宓棠是养在寂山观里的侯府嫡女,生来就被传为克父克母克全家,被送上山当尼姑,数年后,侯府小姐与定北少将军的亲事传遍城里,而当事人林宓棠此刻却抱着猪蹄啃的满嘴流油,直到某日她从后山偷了只鸡正准备大吃一顿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微凉的眸子轻抬:“嫁给我,保证日日吃肉。”
7.5万字|次点击更新:2019/06/29
《死对头要我以身相许》是阿葵丸子所著的一篇古代言情小说,这篇小说主要讲述的是林宓棠是养在寂山观里的侯府嫡女,生来就被传为克父克母克全家,被送上山当尼姑,数年后,侯府小姐与定北少将军的亲事传遍城里,而当事人林宓棠此刻却抱着猪蹄啃的满嘴流油,直到某日她从后山偷了只鸡正准备大吃一顿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微凉的眸子轻抬:“嫁给我,保证日日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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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萧瑟的秋风吹散了最后一丝余温,阴郁的天砸下硕大的雨滴,落在庭院里浸湿了青石砖,一个急匆匆的脚步踩着泥泞进了屋。
旋即转身关门,将急促的雨声隔绝的小了些,她臂弯里挎着食盒,低头看了眼脚底下刮进来的雨水,登时蹙眉喊道:“翠枝,雨都潲进屋了,怎么连门都不关?”
没人应声,屋里似无人一般,既灰暗又安静,混着门外潮湿的雨气让人禁不住打寒颤。
红玉心下升起不妙的预感,拔腿就往里间跑。
低低的哭声逐渐清晰,红玉提着食盒的手微微颤抖,撩开一层水红色纱帐,便见翠枝伏在床边小声啜泣。
她惶然不安的怔在原地,抬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掌心的汗,颤声问:“娘娘她......”
今日分明是退了烧的,还进了些稀粥,她出去时还倚在床头嘱咐她带伞。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了她,红玉断断续续的呼出一口气,一片空白的脑袋不知怎么反应此时的悲与喜,她缓步凑到床前,望着床榻上面色惨白的女子。
合宫里的人都知道,承香殿的女人熬不过今年了,她本应死在十年前那场宫变中,撑到如今已是白捡了十年的寿命。
翠枝拿过帕子替女子擦了擦嘴角,摊开帕子一看,刺目鲜红的血迹让她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憋在喉咙里的抽泣声令她双肩一耸一耸。
“娘娘,皇后命人做了些您最喜欢的饭菜,有夜合虾仁,玉簪出鸡,还有酥炸鲫鱼,奴婢服侍您用些?”红玉故作轻松的问,微红的双眼浮起湿润,迷蒙中只瞧见床榻上的女子偏了偏头。
眼泪似决了堤,她擦了眼泪勉强扯出一抹笑:“皇后娘娘听说您今日见好,高兴的不得了......”她说不下去了,捂住嘴垂头哭泣。
林宓棠知道自己是回光返照,牵起唇角笑了笑:“别哭。”
翠枝反而哭得更凶了,死咬着下唇不敢出声,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狠捏了一把大腿的肉才止住哽咽,强作镇定的道:“娘娘,您喜欢的迎春花都移到咱们殿了,明年开春您坐在院里就能闻见花香......”
说着又带了哭腔。
闻不了了,林宓棠空洞的双眼眨了眨,自打入秋,她便知这具身子熬到尽头了。
这副好皮囊陪了她三十五载,被当成驴马骑过,冷宫里待过,大火里毁了脸,又被心腹一碗药毒瞎了眼。
害她的人层出不穷,死在她手下的不计其数,血雨腥风十余年,她早就倦了,权力、地位、荣誉,在指间溜走又回来,最终陪她入黄土的只有一身素衣罢了。
她是林采女,是南贵妃,惟独不是林宓棠,前半生被人摆布,后半生步步为营。
如今临死了,仍旧是反贼之妃,她突然怀念起寂山观的一片春光,怀念起那清苦又乏味的日子。
一道闪电劈开了阴沉的天,映得殿内森然寂静,随即闷雷炸响,掩住了承香殿内的啼哭声。
林宓棠被一声惊雷吓得睁开了眼,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如珠似的雨帘,她按住起伏的胸膛,声音堵在喉咙里发不出,片刻双眼蓄满了泪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
光洁温热的肌肤从指腹滑过,她眨了眨眼环顾了一圈四周,朱漆斑驳的廊柱,砖瓦残破的水井......还有庭院中央的一株桂花树,熟悉的一切在雨水的冲洗下清新又陌生。
她沉沉地呼了口气,波涛汹涌的眸子渐渐化为幽潭般平静。
她险些又忘了,如今是开泰元年四月春,她方满十五岁。
再过三个月,林家就会派人请她回府,然后送她入宫,更确切些是送到当今圣上的龙床上,让她伺候十岁的小皇帝,当牛做马供他玩乐,以换取林家平安无虞。
“郡主,您还烧着,别在外面坐太久罢。”
林宓棠闻声回眸,意识却忽然混沌起来,杏眸微阖,身子软绵绵的伏在栏杆旁,惊得小丫鬟扔了手里的木盆,慌忙喊人。
雨声渐歇,风声又起。
思芸挑了帘子进门,合了伞放在门边,仰着小脸凑到床边,仔细地看了看,才扭头对着岳嬷嬷问:“郡主可曾醒了?”
岳嬷嬷耷拉着眼皮,疲累地摇了摇头,起身掖了掖被角:“我托庵里的姑子下山抓药,眼下雨天路滑,不知去成了没。”
合屋里没一件值钱的摆设,连抓药的银子都是岳嬷嬷从自个儿的积蓄里出的。
思芸跺了跺沾湿的鞋子,小声嘀咕:“郡主病成这样,府里竟都跟死人似的,连问都不问一声。”
林宓棠半梦半醒中听见她们两人窃窃私语,一时扶额蹙眉,不适地动了动虚乏的身子。
岳嬷嬷见床上的人动了,瞪了一眼思芸,忙凑上前关切的问:“郡主可感觉好些了?”
思芸打量了两眼主子的脸色,透着异样的红晕,心疼的紧:“本来就是,郡主好歹是侯府的嫡小姐,凭什么被他们这么糟践?人不来就罢了,连银子都不送,这两月要不是姑子们接济,早就揭不开锅了。”
“你若觉得山上清贫,就下山找好人家去!”岳嬷嬷扶着林宓棠坐起身,偏头呵斥了思芸又温声细语的道:“灶上热着粥,您稍微喝点填填肚子。”
林宓棠虚弱的眨了眨眼睛,咽下喉咙里的酸疼,缓缓地喘了两口气,轻声问:“还有多少银子?”
“郡主!”思芸急得直跺脚,瞬时红了眼眶,跪在床边小声抽泣:“奴婢不是嫌弃跟您受苦,只要跟着您,刀山火海都去的,奴婢就是看不惯候府如此苛待您,自从姓乌的掌家,他们就对您不闻不问,如今连银子都不送了,分明是把咱们往绝路上逼。”
啜泣声入耳,化成刀子扎在心口,像寒冬腊月里的冰尖子,戳得人四分五裂,林家就是她心头上的一根刺,深陷心窝里,化脓成疾。
林宓棠眼眶发酸,动了动生疼的喉咙,哑着声音道:“让你们受苦了。”
她抬手抚摸思芸的头发,毫无光泽的发丝有些冰凉,扯了扯唇角又道:“咱们要好好活下去,有我在一日,定不会叫你饿肚子。”
伏在床边的思芸哭得更凶了,硕大的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嘶声力竭的喊:“都说您八字不祥,招惹灾祸,可您心地善良,他们呢?!长着同寻常人一样的皮囊,却各有千万种自私阴险。”
岳嬷嬷偏过头偷偷抹眼泪,一想到本应锦衣玉食的郡主过着同姑子一般寒苦的日子,就觉得愧对九泉之下的长公主娘娘。
当年郡主一落地,长公主欢喜得合不拢嘴,后来府里接二连三的出事,众人都起了疑心,直到长公主出事身故......
三夫人乌氏领了位江湖术士到老太太跟前,直言郡主八字不祥,克父克母克亲人,留在府中恐招祸端,未等长公主丧礼结束便送到寂山观静养。
这一养,就是五年有余。
林宓棠听了思芸的话,抬眸苦笑了两声,她内里早已不是心地善良的嘉荣郡主,她被害过,也害过人,当年宁口谷除掉十万薛家军时,她连眼睛都没眨过。
她怨,她恨,如若不是林家,如若不是薛家,她或许仍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富贵不求,清贫不怨,嫁一寻常人家安然度日。
世事难料,薛家篡位,逼宫夺权,拥十岁小儿上位,名为薛皇后与景和帝养子,实为薛家二爷的嫡子!
对外尊景和帝为太上皇,封氏一族仍享荣华富贵,背地里却对血统纯正的皇子赶尽杀绝,雍安城人人自危,而娶了昭阳长公主的林家更是胆战心惊。
于是,她便成了林家苟活的筹码。
五年来,平阳侯府弃她如敝履,却没忘记她是颗可利用的棋子,处心积虑地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连生为人的体面和尊严都不留。
记忆如恶浪般翻涌袭来,林宓棠的指尖儿在颤抖,心尖儿在颤抖,十余年的凌.辱折磨,她忍常人所不能忍,容常人所不能容,熬到亲耳听定北军的马蹄踏得薛家人痛苦哀嚎才解了恨。
封家夺回了皇位,定北将军亲自护送二皇子封延登基,她又在承香殿苟延残喘近十年。
本以为凡尘俗世皆可抛,一朝醒来却回到十五岁,薛氏小儿方登基,她尚在寂山观苟活,许是天意如此,叫她把任人摆布的一生重新来过。
她望着素白色的床幔,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明,或许该换个活法了。
傍晚时又下起了雨,屋内烛光摇曳,岳嬷嬷守在烛台底下缝制鞋袜,不经意的抬眼,见林宓棠倚着床头出神。
姣好的容貌添了几分病容,更显得楚楚动人,便咧嘴笑:“郡主的容貌在雍安必是第一美人。”
容貌于她而言,不再关乎紧要,她抿唇一笑:“嬷嬷,父亲和谢氏来过么?”
谢文怡是平阳侯林清茂的继室,颇有姿容,成日里只管打扮的花枝招展,侯府诸事一应交给三夫人乌海云打理,虽说如此,但上山劝说继女回府一事,她还是亲力亲为的。
二
岳嬷嬷坐到床边将林宓棠搂在怀里,替她裹紧被子,柔声安抚道:“侯府不要您,老奴会一直陪着您的,等天儿放晴,老奴去山下卖些鞋袜,给您买点鸡鱼补补身子。”
林宓棠的眼眶又酸又热,当初林家使了腌臜的手段送她入宫,自然不敢叫岳嬷嬷和思芸陪同,随意挑了两个婢女塞给她,仔细计较起来,她同岳嬷嬷已有二十年未见了。
见她眼中泛着晶莹,岳嬷嬷忙劝道:“乌氏想饿死咱们,咱偏不叫她得逞,您要早些好起来,别叫那起子小人幸灾乐祸。”
她依偎在岳嬷嬷的怀里点了点头,双眸的湿意渐渐被清洌替代,眼梢微垂,半含冷笑,细细思量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
窝在承香殿里十年,她几乎要忘了自己这双手曾搅弄过朝堂风云,曾亲手替三夫人乌海云抹了脖子,上辈子便宜了这个毒妇,让她瞒住真相多活了十几年。
这一生,自求多福罢。
林宓棠合上眼便梦到了那一日,数九寒冬,大雪飞扬,女子赤脚走出勤政殿,脚踝上的金铃微鸣,雪白的银狐大氅遮不住浓浓的酒气,反倒与漫天的雪花融为一体。
一行人护送轿撵上的女子回了寝宫,正欲宽衣解带沐浴,宫女喜桃急匆匆的撩开帘子,凑到女子耳边小声道:“娘娘,林三夫人到了。”
比预想的稍晚了些,女子轻幽幽地叹了口气,大红色的薄纱寝衣从肩头滑落,如凝脂般的肌肤在夜灯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脚腕的金铃没入水中,娇懒的抬了抬手指:“让她进来。”
三夫人乌氏乔装打扮成宫女的模样,消瘦的脸庞甚是憔悴,不安的跟在宫女身后,噗通一声跪在白玉砌成的汤浴池边,不住的磕头:“贵妃娘娘,您救救臣妇的父亲罢,求求您,求求您了。”
“乌大人在大理寺好好的,怎么就把你吓成这副德行?”女子撩动玫瑰花瓣,抬起眼皮瞥了乌海云一眼,甚至满意的勾了勾唇角,微露左脸的疤痕,刺眼的狰狞。
闷雷轰响,惊醒了林宓棠浅短的梦,她倏然睁眼,凝望着黑压压的床顶,她就是梦里的女子。
那日乌海云的尸体就倒在汤浴池内,如注的鲜血染红了玫瑰汤,是她亲手割断了乌氏的脖子。
林宓棠躲在被窝里缩了缩身子,靠在角落里蜷成一团,今生她不会入宫,更不会成为开泰帝的宠妃,她要用别的法子,让乌海云生不如死。
她翻来覆去睡不安生,索性披件衣裳,一手撑伞,一手提灯出了门。
寂山观的夜甚是寂静,春雨不似秋雨带着棱角锋利,微冷的潮湿气息并不令人厌恶,林宓棠顺着院旁的小路上山,脚下的路泥泞难行。
裙摆沾满了污泥,步履蹒跚的朝着山顶去,她记得山顶有成片的杜鹃花,四月时开遍山野,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昏黄的夜灯摇摇晃晃,脚下的水洼被映得发亮,她弯身蹲下,重重的喘着粗气,缓了片刻又继续往上走。
山顶的风更劲些,吹得纸伞在风雨中飘摇,她寻了石头缝放下夜灯,合上纸伞抖了抖上面的雨珠。
又垂身拧了拧衣摆的雨水,提着夜灯朝四周一晃,呼吸戛然窒住,蹙眉敛容的立起耳朵细听。
雨声夹杂着其他的动静,即便那人融在夜色中,她也能准确的分辨出声音从何方传来,前生失明十年,听觉与嗅觉练就的分外敏感。
未等她循着声音而去,脚步声急促而来,一只散发着血腥味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手里还攥着夜灯,摇晃中看清了此人的脸。
霎时,内心如坠了千斤石,惧意从四肢蔓延开来,泛着红潮的脸蛋瞬间惨白如纸,此人是当年无数次挑唆开泰帝处死她的定北将军......
白宗沛!
苍天何意?!放她人世间重来一遭,却叫她月黑风高之夜撞见死对头白宗沛,前生他视她为眼中钉,即便身处苦寒边境,仍屡次上书警告开泰帝她乃妖孽,长宠必祸国殃民,应架于火上烧死祭天。
冰凉湿润的手卡着她的喉咙,仅留一条缝隙让她拼命喘气,空气如细丝,林宓棠双唇发麻,脑海里空白一片。
“薛家人?”白宗沛的眸子似干涸万年的老井般枯寂,掌下温热甚至有些滚烫的脖颈正剧烈的跳动着,可他却没半分情绪,如同捏着一个死物。
林宓棠攥紧夜灯的手柄,朝着他的双眼戳去,晕黄的光亮闪烁了两下,她跌落在泥洼里,胸口一起一伏的呼吸新鲜空气。
上辈子她从冷宫爬出来时,白宗沛因行为失矩而调离雍安城,奔赴大雍最北之地镇守边境,等他重返雍安,便斩下开泰帝的人头,扶封延登基,随后被封定北王迁离雍安。
从始至终他都不知祸国殃民的南贵妃是何模样,而她身为林采女时,在众人间瞥过他一眼,传说中箭无虚发的武将奇才,在宫内掀起不小的轰动。
白宗沛拾起夜灯,居高临下的挑在她面前,如夜般漆黑的眸子落在她一身黑色的道姑袍上,眉间添了些诧异,冷声问:“深更半夜你一个小道姑跑到山上来做什么?”
薛家不会派如此蠢钝的女子跟踪他,他略略放心,却始终未放松警惕。
林宓棠从水洼里站起身,本想反问他一句,但思及他身上的血腥味及两人悬殊的实力,舔了舔紧绷的嘴唇回道:“屋里憋闷,山顶空气新鲜......”
她的话音荡在半空中未落,白宗沛揪起她的衣领子,毫不怜香惜玉的拖拽到角落里,修长的手指攥着夜灯的木柄,微微一挑,映亮了水洼里惨白的人脸。
林宓棠见过的死人数不尽数,但此时她却惊讶的咬住了下唇,躺在凹坑里的人不是街边的阿猫阿狗,而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薛崇。
白宗沛冷睨了一眼身侧的小道姑,语气肃厉得颇为渗人:“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我就把你同他埋在一处。”
定北王果然如传闻中那般阴戾狠辣,她经不住打了个寒颤,逼自己从混沌的思绪里找出合理的借口。
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她宁愿低头看着死去的薛崇,也不想抬头去看人间煞神白宗沛,垂头喃喃道:“我、我是来找酒喝的,酒坛子埋在杜鹃花底下......”
倘若她没记错,杜鹃花下应有一坛子酒,是及笄之日亲手埋下的秋梨酿,但愿这番说词会让他相信,否则依着此人的丧心病狂,保不准真活埋了她去陪薛崇!
谨慎如白宗沛,他让林宓棠找到方位,掏出袖子里的匕首挖开淤泥,当刀尖儿划过硬邦邦的酒坛,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他展眉轻笑了两声。
他的笑声甚是清朗,穿透雨帘落入她耳畔,即便他在笑,林宓棠仍悬着心不敢大意,情绪反复无常的人最危险,如同她割断乌海云脖子之前,还笑眯眯的答应她会救乌大人出大理寺。
白宗沛挖出酒坛,视线似有似无的落在怯生生的小道姑身上,旋即将酒坛递到她面前:“喝醉不会疼。”
今日撞见他雨夜埋尸,恐怕凶多吉少,林宓棠接过酒坛,上天让她重生一回,难道是要她死在白宗沛的手里?
她抓起酒坛饮了一大口,秋梨酿的香甜混着雨水的微凉入喉,她虽知上辈子的旧事,却摸不清当下的状况,因为薛崇不该这般早死,这与她的记忆截然不同。
此时的白宗沛羽翼未丰,实力不足以同薛家抗衡,不似前生,他杀掉薛崇时已被封为定北将军,薛氏江山的一半都指望他来稳固。
就算他杀了开泰帝的亲叔叔,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越矩罢了,离开雍安奔赴北方驻守边境,地位待遇丝毫未减。
想到此处,林宓棠用舌尖儿舔了舔唇角残留的秋梨酿,侧身弓起膝盖撑着手肘,轻揉了两下太阳穴,正色问:“你把人埋在此处,迟早会被人发现,今日是我,明日也许就是衙门。”
“你想说什么?”白宗沛掏出方巾擦拭匕首,他故意凑近夜灯,锋利的刀刃儿散发着白森森的寒意,斜眼从她脸上扫过。
“我有更好的法子帮你毁尸灭迹。”她把酒坛递到他面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用来换我这条性命。”
白宗沛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小道姑并不简单,起码有些过人的胆量,方才他故意用薛崇的尸体吓她,她只抿了抿唇,未露出半分惊惧的模样来。
整个人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镇定,许是道姑都这般风轻云淡罢。
其实林宓棠甚是忐忑,拎着酒坛的手微微发抖,掌心又冷又冒汗,生怕他一口回绝,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让她陪薛崇去死。
若是换做旁人,她且不怕,但面前的人是白宗沛,杀人如麻,刀口舔血的定北王,她甚至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要死,也绝不同薛家人埋在一块,她怕黄泉路上忍不住作呕。
三
白宗沛盯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反手把匕首揣回刀鞘内,接过酒坛闻了闻秋梨酿的味道,沉声问:“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化尸散能连骨带肉的把人融化,我替你找到此药毁灭证据,你放过我,如何?”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道姑与手握生死大权的薛家相比,委实无足轻重,若能把薛崇的尸首解决,他就省却了后顾之忧,而且尸首化得无影无踪,即便小道姑要报官又能如何?
“好,明日此时我等你。” 白宗沛说罢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枚药盒,深棕色的药丸珍珠大小,与他较为白皙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在他指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微微用力便迫使她张嘴吞了下去,又道:“你若失约,便会肚肠溃烂而死。”
林宓棠相信毒药的威力,更相信白宗沛的行事作风,当年封家夺回皇位,薛氏一族的俘虏足有万人,皇帝封延不忍血流成河,意欲小惩大诫。
白宗沛得知此事,以雷霆之势连夜处死万人,在圣旨下达前一个活口未留,心狠手辣至此,一个小小的道姑又何足挂齿!
此时的定北王尚且势单力薄,即便是无性命相挟,她仍旧乐意卖他一份好处。
林宓棠下了山并未回房,而是轻手轻脚的绕过孤亭,沿着偏僻的小路摸到寂山观的库房,进门前她擦干了脚底,又将湿透的道袍卷在腰间,确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化尸散如此毒烈的东西,她生平见过两次,一次在寂山观女冠的秘盒内,另一次是冷宫内的旧人教她如何调配。
调配所需的药材毒物乃是南疆之物,不易取得且需耗费些时日,眼下只得借女冠的一用,来日还她就是了,秘盒在库房那座三清真人玉像内,她窃走此物方回房安枕。
翌日,岳嬷嬷端着木盆进屋,撩开床帐喊了声:“郡主?”
林宓棠面朝床内纹丝不动,她连唤了好几声都没回应,露出的后脑勺端端正正的摆在枕头上,半散的乌发铺在一旁,安静得分外渗人。
岳嬷嬷眉心一跳,吓得腿发软,连忙上前用手探了探鼻息,微热的气息驱散了她眼前的恍惚,正要松口气,林宓棠的声音幽幽响起:“我还活着呢,嬷嬷。”
婉转的声音里含着娇媚,那娇媚如同融在骨子里的本性,让人察觉不出半分违和,只想身心舒畅的沉浸在女子的温柔乡里。
“老奴该死。”
林宓棠围着被子坐起身,伸出双腿让岳嬷嬷服侍穿鞋袜,她若有所思的盯着露在外面的小腿,白嫩却过于纤细了,干瘪得如同竹竿儿似的,缺了些少女的韵味。
寂山观的饭食以清淡为主,平阳侯府连着数月不送银子来,他们只能从女冠那借米,清汤寡水的饭菜养成一副面黄肌瘦的干瘪模样。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她舀着碗里的米粥,垂眉敛目道:“思芸,你托下山的女冠问问郎中,高热数日不退,双目周围刺痒发疼,视线模糊不清是何故。”
岳嬷嬷放下手里的一碟子小菜,皱了皱眉道:“还是请个郎中给您诊治罢,这病一拖再拖终是不好,老奴今日回侯府一趟,定把这两月的银子讨回来。”
白粥清菜,味道朴实无华却总比饿肚子强,林宓棠夹了块儿清脆的野菜,放进嘴里咀嚼得咯吱作响,咽了才道:“不必,由着他们去。”
用不了多久,平阳侯林清茂与侯夫人谢文怡会亲自接他们回府,银子绸缎首饰糕点似流水般涌进寂山观,竭尽全力的哄骗她回到“温情满满”的林家。
想到此,她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今生他们去做春秋大梦罢,后宫那等火坑的地方,她绝不踏入半步。
天色稍暗,下山的女冠捎话给思芸,末了略显忧色的问:“平阳侯府还未送银子来么?郡主的病怕是不宜再拖了。”
“我们郡主性子软和,常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日子麻烦诸位女冠了,待我们郡主好了亲自去道谢。”
女冠摇了摇头叹气:“平阳侯府的行事作风令人不敢苟同,但凡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思芸连连道谢,回到小院便见林宓棠坐在廊下出神,裹着素色披风凝望庭院里的小水洼,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她在回想上辈子的事,林家打定主意送她入宫之前发生了一件事。
林宓棠隐约记着与二哥林子烨有关,最终连累平阳侯府受了皇帝的申饬,而后林清茂便动了送女入宫讨好薛家的想法。
时隔二十年,有些记忆已模糊不清,关于二哥林子烨,她只记得一件事,就是他死在表兄薛赢尔的剑下。
金碧辉煌的大殿,歌舞升平,丝竹之声乱耳,薛赢尔冲她狡猾一笑,拔剑刺向林子烨的心口,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痛苦的表情,就被他嘴里涌出的鲜血夺走了全部的思绪。
那时她是南贵妃,是从冷宫大火里逃生的高丽美人南又溪,与平阳侯府没半点关系,所以她除了惊讶,不能表现出其他的情绪,甚至还要若无其事的给小皇帝倒酒。
林宓棠拢了拢披风,沉沉的叹了口气,林子烨是侯府这个鼠狼之窝里唯一的人,他虽是庶出却有情有义,因他母子曾受母亲的照拂,这些年每逢母亲的忌日,周氏便上山用体己钱贴补她。
周氏......
她正回想前生的周氏是如何死的,思芸便疾步而来,打断了她的思绪:“郡主,女冠捎来郎中的嘱咐,赤目之疾可大可小,要您亲自去医馆诊治,切勿延误病疾。”
她淡淡的应了声,敛回视线盯着自己掌心杂乱的纹路,侯府送她入宫的契机与周氏有关,如果她没记错,周氏是自缢而亡的。
周氏之所以自缢,是因为她兄长周世光犯了事,至于是什么事儿,林宓棠就无从所知了,但此事牵涉薛家,周世光最终被斩首。
朝廷之上有人进言,周世光仗着妹妹是平阳侯的小妾而为非作歹,列了数十条的罪名,薛太后下旨申饬了林家,周氏成了众矢之的,在她入宫成为林采女之后,悬梁自缢。
夜色渐浓,林宓棠回房用了晚饭,又喝了一大碗浓稠的汤药,苦涩从嘴里漫延开来,直窜她的眉心。
思芸递过温水漱了漱口,又捡了一颗爽口的野果子冲淡酸涩的味道,她含着野果子倚在床头,随手拿起枕边的书翻看了两页。
岳嬷嬷见她毫无睡意,便坐在床边借着油灯的光亮缝制鞋袜,缝衣针在头发里划了两下,低头缝着一双白袜:“郡主的精神倒是好了些。”
林宓棠无心睡眠,随意翻了两页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咳嗽了两声,声音略有些沙哑:“别再把银子花在药钱上了,您儿媳妇有了身孕,不如攒些钱给他们二人买间铺子,好歹是养家糊口的生意。”
“他们身强体壮的不需要操心,先把您的身子养好,否则老奴就是抱孙子也不安心。”岳嬷嬷抻了抻线轱辘,针线一顿,收拾了东西起身道:“您眼睛不舒服,还是少看些书,等这几双鞋袜卖了银子,老奴下山找郎中去。”
她说着便上前伺候林宓棠躺下,掖了掖被角,端着针线筐把灯熄了,旋即悄步出了门。
屋内陷入浓厚的黑暗,窗外的月光映得窗纸发白,林宓棠不敢睡,怕误了上山的时辰,辗转反侧熬了几个时辰,身上却越来越烫,连呼出的气都热得灼喉咙。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滚烫的肌肤碰到微凉的空气便经不住打了个寒战,步子软绵绵的挪到衣柜旁,摸到最厚的披风套在身上,提着未点燃的灯推开房门。
林宓棠出了院子方蹲下来擦亮火折子点燃夜灯,她收起火折子,抬头望了眼隐在黑幕中的山顶,其中似藏着洪水猛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剧烈涌动。
月光皎洁,银辉细撒,映得她身上月白色的披风发亮,蜿蜒而上的小路上,一点晕黄的光,一点泛白的影子,缓缓的向山顶移动。
白宗沛坐在一块被磨平棱角的岩石上,凝望点点灯光由远及近,脚步声又轻转重,不待他出声,爬到山顶的女子娇气的喘了两口气。
静谧的深夜,她喘气的声音像细丝缠绕在耳畔,他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讥笑,居然有如此娇弱的道姑,走了段山路就体力不支了?
林宓棠脸颊通红,脚步微晃的朝埋葬薛崇的方向而去,丝毫未察觉咫尺距离的白宗沛。
夜灯乱晃,她只觉得眼前蒙着许多迷雾般朦胧,步子沉重又踩到硌脚的石子,膝盖一软,身子不受控制的偏向一侧倾倒。
她料到自己会受些皮肉之苦,落得满身泥泞的下场,却未料到会栽倒一个散发着热气又软绵绵的“东西”上,正欲尖叫抽身,那一团“东西”出了声。
“身无半分硬骨,寂山观的女冠都养在闺中的废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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