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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哺育25(2 / 2)

哺育者?——这个词让她觉得非常陌生;哺育者。是的。

“一种职业。”他解释,“那时的职业,没有任何疑问,比现在少,人的动作也更慢,精神,不奇怪,也更懒惰。总共就有供给者,记录者,哺育者,管理者,这几种。孩子只接触哺育者——倘若接触到了别的什么人,那也是很浅显的体验,最后留在记忆里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成人。我们都是如此。原谅我不禁会想到倘若那种生活持续后我成为记录者的生活。我不怀疑我会是记录者,您一定也理解的。”

她笑了笑;她没有防备,因为这段故事甚至让她有点入迷。他的声音平静,而事物本身也很平静——她感到她知道它,所以他一边说,她就一边看见了那场景:那些小村落,河谷旁的聚集地,柴火堆和泥泞的路。她甚至看见了他。“当然。”因此她说,“你一直是个很聪明,很长于记录的孩子...”

白龙王——他自然说,感谢她的夸奖。他的母亲——他出生在一条河流旁的村庄里。那时没有城市,而聚落都很小;他堪堪六七岁,和许多孩子生活在一起,被一个哺育者照顾着。“我们从小就问这样的问题,”他回忆,“问他,‘我们是从哪里来的’。然后他回答,从‘河里’。另一些时候则是,‘从苔原上’。有时我们相信,有时我们不。我出生在北方,母亲,那里的地貌和这里大不相同...有时候我们从天上落下来,如果他不耐烦了——我的这个哺育者,或者,大多数哺育者,都是很耐心的,但总也有例外的时候。孩子,在我的记忆里,是非常嘈杂的生命。脆弱而嘈杂,虽然现在也少见了。您知道吗,母亲?”

他忽然问她,而她颇感兴趣地,随着他的眼神,见到他的笑容:“他也是个哺育者。”

“谁?”她问。

“他。”他微笑,“我的将军。我穿黑衣服的那个兄弟。——曾经是。”

他见到她笑容的僵涩,为它已经出现而无法忽然消失而遗留下来的古怪惆怅,死去得那样艰难,缓慢。他对她这反应表示理解,而他一边讲述这件事,一边回忆他的那一个;他必须承认即使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模糊为动力和原因,他仍然记得这么一个人,像每一个男人,都曾经知道这么一个人一样:“很难以想象,我知道。没人会想到这是个哺育者——我也不曾这么想。因为您知道,母亲,哺育者是最少的一类人,而他们的性格往往都很古怪。一会多愁善感,忧心忡忡,一会又将你抱在怀里,讲世上最不着边际的话。他们耐心,又善变。没有供给者的力气,却制服得了供给者没法子的孩子。您该说他们是威严,还是不威严呢?”他感慨道,“我说不出——您说起梦,对我来说,多陌生的事。我猜我只在他跟我说的那些奇思妙想里,才曾经瞥见过您的珍奇梦境了。”

她只是沉默;但那都是过去了,他说。

“他是我见到的第一具尸体。”他很平淡温和地告诉她,“我的哺育者。我几乎认不出他,但我认出了他坐的那张椅子,上边洒满了血,于是它摸起来很滑。他被卡在其中,无法跌出来,不过头却断了,不一会就自个掉了下来。我见到他脖子上的项链,就知道是他了。他那时喜欢穿戴这类东西——那是条白色的,用贝壳做成的项链。”

这些怪异的事,他就像从瓶中倒出凉水一样讲述它们;当他不记得细节,他就推断,概括,而当他记得这讲述只是更流畅:很长时间他最初认识的兄弟都坚持,这男人是被野兽袭击,凌虐致死的。他们抱在一起,待在屋子的角落里,不敢去碰这具身体,长久地哭泣,没法接受实际上没有任何野兽来袭,而是他身体里的野兽,将他杀死了。“他转变了,”他总结道,“就再也没回来。那段时间的成人大多都是如此——他告诉我,我的将军,我为此一直想要感谢他,因为他不亚于解释了我一个长久的,几乎不可能解释的疑惑:除他之外我再没见过第二个哺育者了。我问他为什么这些哺育者都是坐着,躺着,双脚分开着死去的,而他告诉我那是因为他们的下腹疼痛;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

微妙:他说道。他伸出手,在自己腰腹上画了条线,但没有碰到那。他解释说这是因为他无法确定它究竟是哪个位置。“不是肠胃的这个位置,还在下面一些,但比腹沟稍上。我问起这感觉,痛,是他唯一的回答。他不愿意对我多说任何一个字,直到我意识到那的确是他唯一的感觉。痛。”白龙王复述道,“我的将军告诉我他们的腹部变得如此沉重,乃至他们只能坐下,或者跌落在地。他们感到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们的身体里,从这个位置出来,但它找不到出口,而它又如此想要——该怎样说?如此想要诞生。因此它只好剖开了他们,而这最庞大的野兽,也就此如愿以偿地降临人间。但,是的。”

他笑了。但大多数人没有他这么幸运。

她没说话;从更早之前,比这描述更早之前,他就见到她的眼泪滑落,而她去擦拭,它们只是越落越多,只是他见过她哭泣,也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他也就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她哭泣。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她听见他摘下了那具身体上的项链开始。

“你呢,孩子?”她边哭边问他。“你们也是那时候转变的?你们是怎样忍受下来的?”

他仍然很平静,宽容地瞧着她:“我们不怎么痛,母亲。”他说,“当然没有成人那样痛。我们那时还是孩子。”

孩子。他抓住这词,微笑地叹了口气;孩子越来越少了。曾经的孩子,如今都是成人,新的孩子却迟迟不诞生;整个世界都是如此。雨里没有虫,水中不生鱼,石头只是石头。生命不再延续了,所以他才来问她,关于生命。他注意到生命的凋亡,在这战争的尾声时——他是个长于视野的男人,从他还是个孩子时,就是如此。他实际上曾看见了这事的发生...那张椅子。那串项链...他亲手帮他带上的。他踮起脚,而他弯下腰。

她仍然只是徒劳地擦拭着眼泪;她那眼睛像融化了,而兴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为个从没见到的生命而哭。眼泪从她指缝间滑落,落到衣料上,晕开层层灰色。哭泣如此心碎,仿佛那尸体曾痛过,她也便痛了。

“噢。”母亲说,“这一定对你来说很难熬。你有没有...有没有哀悼他,孩子?你埋葬了他吗?”

他听她这么说只是长久注视她;第一次他的笑容如此明显,也如此真心。“没有。”白龙说,“没有,母亲。他在我的血脉里,同我的血一样生生不息。”

眼泪坠落,她却不再动了,只是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眯起眼睛,咯咯直笑:“我吃了他。母亲,我们最后饿极了,而村子里的成人都不在了,就只好将他们的尸体吃了。那在当时是再常见不过的举动。”

她几乎僵硬了——直到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想要离开,他却不允许,说:“我需要您帮我一个忙。”但那是什么?她只能颤动嘴唇,感到那冰一样的眼睛锁住了她。“我要知道这个秘密。”他握着;或者说,掐着她的手,而另一只手则按住了她的腹部。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但他按得越来越紧,而她甚至不能再发出声音。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用这样大的力量;他通常会将这个工作留给其余人,而只对她微笑。

“这会是您给我的礼物,母亲。”白龙王对女神说,看着她颤抖着的瞳孔,其中没有他的影子,而只想有一具巨大而绵延的白色身体;一条蛇,“我要看一看您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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